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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章

 

时间稍早,还没到真正的用餐高峰期,食堂这会儿还称不上热闹。窗口处的工作人员有条不紊地收款出餐,最长一条队伍组成人员也只有个位数,偌大空间里散布开零星的吵闹声。

任池伽吃得不多,坐在对面快速解决这顿先行的晚餐,拆一包湿巾,放在桌上让陶斯取用,在超高回头率里无所事事地发呆。

她无意扭头,一眼看到餐具回收处。

平时是注意不到这些,可能是由于两人同为新手,很多想忽视都无法的生疏的细节:比如短暂地迷路,再跟随小股人流上了楼梯;随意而不失专注地观看队伍前一个人点餐的流程;再比如现在,像在认真做预习的好学生。

其实怪有意思的,陶斯把头埋在冷面碗里思考,捕捉到任池伽生涩的一点痕迹并不容易。

话说回来,酱牛肉好吃,能多给几片就更好了。

有人上前态度礼貌地询问,说刚巧拍到很好的照片,想放进官方号下一条推文,不知道两人介不介意。

她一面递过相机,是早一点两人还在吃东西的场景,确实是拍得很好,把两人的相貌拍得精致柔和,氛围上更有种专注食物的温馨,起码是为食堂起到正面宣传作用。

陶斯说:“但我不是这里的学生。”

任池伽目光停驻两秒,再从显示屏收回,说:“我们一起的。”

虽然想进一步解释这一点无足轻重,但看出两人的意向不强,配合希望渺茫,对方表情遗憾地把相机收回去,嘴里嘟嘟囔囔:“可是你们不觉得拍得真的很有意境吗?感觉是吃完饭会手拉手去操场或图书馆的模范校园情侣范例诶,专门请演员模特都拍不了这么好。”

比起抱怨,更像真诚度拉满的表扬,伸手不打笑脸人,陶斯说:“是,可惜。”

她开口时听到两种声音交迭在一起,是任池伽恰好在同一时刻说:“行。”

陶斯转头看他,用眼神表达疑问。

三秒后又转回来,她说:“行。”

两人从食堂出来,任池伽走哪都高人一头,陶斯就没这个身体条件,淹进浩浩荡荡反方向移动的用餐大部队里。

任池伽捞她一把,走到外边空地,陶斯跟他道谢,问:“下面去操场还是图书馆?”

他说:“要去吗?我以为你更想早点回家休息。”

陶斯看天色还亮,问:“几点了?”

任池伽闻言,举起手腕看表,小小的显示屏,她本来就是懒得从包里拿一趟手机才问,头很自然地探过去看,他胳膊向下靠:17:58。

还很早。

“还早。”

他的声音从陶斯头顶传来,

“…你要不要表?”

结合情景,她领悟到意思,只是诚实婉拒:“不用麻烦,我很少运动。”

任池伽整个人相对他这个阶级加年纪显得很简约朴素,基本没见他带多余的饰品。

连陶斯都有一盒小商品档次的戒指和项链充数,而任老板全身除了蔽体的衣物,能起到装饰作用的只有手表——装饰存疑,因为具体来说是运动智能手表,最常见的就是手上这只,虽然上球场前需要摘掉,但跑步锻炼必不可少。

任池伽动动手指,想起在篮球场时握到的她的手腕,细又软,有点凉,刚刚靠近的时候有浅淡的洗发露香气。

他说:“没事,给你找好配衣服的。”

到家后,任池伽在陶斯面前打开衣帽间的门,再拉开几列长屉,无一不是一圈圈表排开,像底下藏有巨人的手臂。

夸张一点讲,她在一瞬间甚至不自觉眯起眼睛。

展示柜规模不算庞大,但富集慷慨,以密度取胜,达到可观的数量,加上适当的灯照,珠光宝气,十分唬人。

按品牌,按系列,按颜色,通通由能干的阿姨归纳整理。

原来戴不戴是一回事,有没有又是另一回事,要真正了解一个人的简约朴素程度,不能只做他的同居人,最好做他的家政保姆。

陶斯张了张嘴,虽然一眼被唬到,但讲实话——未知领域,不熟不认识。

她决定先探底,做心理建设,

“便宜的哪些,我看看。”

“我这不是商场。”

任池伽撩起眼皮看她,像是早有属意,精准从男款占多数的琳琅满目中挑到一只白金色,拣白菜一样拿出。

“便宜的少两个零,要看吗?”

虽然上一句还在拒绝,但他动作和话语都像柜哥而不自知。

陶斯想笑,又正陷在一种近乎金斧头银斧头铁斧头的道德考验里,好在她意志坚定,不受迷惑,遵从自己的心。

她说:“相信你的眼光。”

陶斯心情无端复杂起来,意外收到了价值达标的礼物,她开始苦恼怎么变现的问题,是不是见好就收的问题,马上又想到她和任池伽的关系不是自己可以先行喊停。

或许此刻应该效仿影视剧里被横财砸中后的反应,像咬金子一样咬一咬表盘。

任池伽注意到她有些迷茫的样子,

“怎么这个表情。”

陶斯想了想,给他举例说明:“就是饿久了,对着满汉全席也无从下手,太贵重了,不知道要做什么反应。”

她讲得很坦白,以致任池伽听完都凝噎了一瞬,问:“你很缺钱?”

陶斯不懂他问这个什么用意,他提问得好自然,因此相当具有迷惑性:难道她是以合租者的身份住进这里?

他是金主,她是情人,是用什么维系,让人心里暖洋洋的三千万,两人间应当心知肚明。

陶斯说:“不缺的话,我就不会来见你了。”

话一出口,她就觉得好像不该说。

衣帽间理应有充足的灯光,任池伽的脸像柜子和手表一样被射灯照亮,仿佛也因此具有相似的坚硬冰润的质地,睫下的瞳色显得较往常浅,说不出包裹着什么情绪,只是凉丝丝。

胳膊一沉,她的手腕被攥过去,力度不小,连带右肩都往前送了送。

他给她带表,语气降温不少,

“不准卖,这只数量很少,你要卖了我会知道。”

表面沉沉压住手背连接处的皮肤,陶斯能感受到他心情变差了,分析缘由,将金钱关系摆上台面,这样太物质赤裸,很扫兴。

陶斯相信任池伽没必要在她面前说大话,有点烦心和头疼:嘴太快了。

她这个毛病很久,与生俱来,被严方仕说油盐不进,做事讲话不考虑他人心情,以自我为中心。

但任池伽不是其他人,是她目前服务的顾客,伺候的老板,只是相处方式容易使人得意忘形,更没有固定下班时间。

工作时要关闭七情六欲才能进展顺利。

陶斯说:“好。”

只是她表现出顺从的态度后,对面气压似乎又低了一些。

说多错多,陶斯干脆闭嘴了,把刚才组织好对礼物的赞词也咽到肚里。

任池伽隔一会儿问道:“工资很少吗?”

她把上个月到手的金额如实相报。

又一阵无言,对话与沉默好像黑白琴键,隔空定点地落下来,死守秩序。

最后他的语气在松动和还计前嫌之间,更偏向后者,

“…怎么这么少。”

陶斯确认任池伽不是在装纯,原来是真的不食人间烟火。

严方仕上呈的资料,应当是在公司薪酬一栏上进行了合理美化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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