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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一一章:墨宝回来啦

 

京城,四喜胡同。

韩一人在家门口外,毫无来由地,背脊窜生一股寒栗。

他停下脚步思索原故,教他托抱在怀中的墨宝把身子扭了扭。

韩一回神,将墨宝轻轻放落地上,轻抚它脑袋:“你别动,等着。”

墨宝下了地,抬起包扎布带的后腿离地,靠剩余安好的三隻腿立着。

韩一开锁打开大门,抱起墨宝要进门,赵野骑马回来了。

墨宝自从那日中镖昏迷,数日未见赵野,与他重逢分外激动,摇着尾巴讨要抚摸。

可是怪了,向来快活的赵野不快活了,眉头打了疙瘩,虽然见着它眉心略微舒展,然而摸它脑袋的力道时轻时重,分明心中有事。

“大哥,”赵野向韩一道:“我和道上打过招呼了。”

韩一道:“好,进门谈。”

墨宝躺在韩一怀中,耸起鼻子嗅闻。

好奇怪,它忖道,有肉味,家里前几天烤过肉?婉婉怎地没找我回家一块儿吃?唔,不对,烤肉该当只有酱料浓香的气味,怎地搀上砖头、泥壁这些东西的焦味?

韩一兄弟俩往内宅踱去,步伐实在慢,墨宝等不及,便在韩一怀里挣扎。

韩一会意,跨过二门门槛,再度将墨宝轻放下地。

墨宝在尽量不拉扯伤口的前提下跑向正房,走到堂屋前,便捕捉到屋里飘来香烛、焚纸和檀香的气味。

这些味道它分别在家里西厢佛堂、庙里,以及尼姑身上闻过,可堂屋从未有过这般气味。

婉婉为什么改到堂屋烧香,家里为什么闻起来像庙,尼姑又为什么来了一班到它们家呢?

墨宝走进堂屋,见到堂屋摆设有些凌乱,好似整堂家俱都挪动过,并未被严整归位。

家里从没这样子过,每天赵野都会好生整理堂屋。

虽然事态很奇怪,墨宝仍旧兴衝衝钻入原婉然的寝间。

婉婉,是墨宝啊,墨宝回来啦。婉婉,墨宝要吃饭,要点心,要梳毛,要摸摸和抱抱。

墨宝扑了个空,寝间并无原婉然身影。

呜?墨宝嗅嗅四下,婉婉留在屋里的气味比平日淡上许多,她准是有阵子没在这房里待过。

婉婉去了哪儿呢?

墨宝踏着失望的步伐回到堂屋,韩一和赵野在那儿落座说话。

赵野道:“话发下去了,谁能提供让我们找到婉婉和蔡重的线索,重金报酬。”

他接下来好似竭尽全力才能发话:“只怕蔡重那厮要往死里作践婉婉,因此不单北里,我也请人向京城内外远近的暗娼和牙行放话,悬赏寻找婉婉。”

墨宝偏偏脑袋,它听不懂赵野某些用词,可是空中分明并无血腥味,赵野的口气怎地像受了致命伤?

赵野垂头,双手在腿上紧握成拳,几近喃喃自语:“方才我无缘无故打寒颤,莫名觉得不祥。可是不论婉婉遭遇什么事,她挂念我们,或许不会寻死。她或许——不,她一定会让自己活下来。”

韩一唇瓣微动,却隔了几息工夫方才开口,道:“阿野,你为了泰西画法修习人体肌骨纹理,认识京城秦仵作,那位和你甚是投缘,且是此行团头。”

赵野打起精神,道:“是,京城行内多是秦仵作的徒子徒孙。”

“你看可否托他请行内留心,是否有肖似蔡重的男尸。”

赵野道:“好,我绘蔡重那厮的小像给他们,如此,认得更真切。——大哥,你也怀疑蔡重背后有人指使,或许被灭口。”

韩一道:“蔡重觊觎阿婉许久,在我们从军期间,不敢登门聒扰,直至认定我们不在人世,再无后患,才敢行动。这人贼心大,贼胆小,不是以为万无一失,不敢出手。阿婉失踪那天,他堂而皇之露面,毫无顾忌,必是有十足把握能全身而退。他那脑袋又不像善于谋划,婉婉被掳一事,想来另有主谋。”

他顿了顿,又道:“那主谋能弄到并保存那具和婉婉身量相仿的死尸,而捕快访遍相干黑市,全寻不着任何线索,这人心机深沉,还有点能耐。只是假充阿婉的那具尸首,她的牙齿和阿婉分明不同,到得稳婆相验,打开她嘴巴查看,你我一瞧,真相当场大白,如此,主谋李代桃僵的布置不就枉费了?我不认为那等人会轻易露出这等破绽。”

赵野接口:“隻除非他存心露出破绽。”

“不错,让我们误会阿婉惨死,伤心欲绝,再让我们得知她下落不明,日夜煎熬,变花样折磨我们。这人阴险刻毒,兼且躲在蔡重身后,自己并不出头,凭这性格行事,杀人灭口并不稀奇。”

赵野道:“好,我收拾收拾,这就出门拜访秦仵作。”

韩一沉默良久,又道:“还要留意女子尸首。”他说得很慢,像在极力克制心绪。

赵野身躯一僵。

韩一道:“阿婉身世和往来皆单纯,与她不对付的人一隻手数得过来。这背后主谋八成是你我的仇家,迁怒婉婉。他性格阴狠,我们要作最坏的打算。”

“好。”赵野短短一声答应,苦涩至极。

韩一强打精神道:“阿婉经过这场风波,将来回家,或许不愿意再待在这宅子,我们便搬家。要是她连京城也不愿意待,我们便离开京城。”

赵野颌首:“全听婉婉的。——只是既然离开京城,大哥打算辞官?”

韩一道:“能外调最好。从前我不在意,这回深有体会,遇事求助衙门,官身比布衣白身好使。倘或我不能立刻外调,那便辞官,阿婉心绪要紧,要上进还有其他法子。”

墨宝没听完韩一和赵野议事,它在家里四处晃,都没找到原婉然。

它行至灶间,灶间前几日走水,隻被简单打扫清理过,尚未重新翻修。门窗内壁都被烧坏了,柜子桌椅自不必提,焦味扑鼻。

墨宝闹不明白家里怎么了。

前几天它跟着婉婉在灶间玩,除了婉婉鼓捣的那汁液它闻了嫌弃,此外一切都好好的。

直至它留心陌生人轻声走进家宅,往灶间接近。那人体味很怪,酒气掺杂一股它没闻过的诡异味道。

它跑出灶间查探,谁晓得跑出一段路,后腿陡地剧疼,比教蜜蜂蜇还疼上十几数十倍。它吃痛叫出声,什么都没搞清楚,便昏过去了。

它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,好容易稍稍清醒些,从脑袋到身躯都沉得像石头,鼻间一股恶臭烟火气味盘桓不去,让它犯恶心。

这当儿,好似有样湿软微热的东西在它脸上扫来扫去。那东西软归软,却像夹带砂砾,触感粗糙。

墨宝已经不受用,再有这么个软东西来回蹭脸更难受,它顶着沉沉眼皮睁开眼,看到的不是别人,是邻家那老和它不对盘的橘猫。

那橘猫往常隻管盘踞屋顶,高高在上耷拉着眼皮走来走去。今日它不知哪根筋不对劲,居然凑到它墨宝眼前来,吐出舌头,彷佛要舔它。

墨宝见橘猫吐舌模样,什么也没多想,隻觉这吐舌模样看来好傻相。

一狗一猫四目交错,橘猫八成看穿它心思,脸色大变。

啪啪啪啪啪!橘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猫爪,劈哩叭啦飞快连连打在墨宝头上。事完了,它一溜烟跑了。

墨宝清醒了,一跃而起,要不是动作牵动伤口,腿上剧痛,它非追过去不可。

它在原地吠叫。

汪汪汪,你回来,汪汪汪,把话说清楚。你凭什么打我,我就没受过这委屈,婉婉他们都没弹过我一指头。汪汪汪,你回来,汪汪汪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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